表面溫和善良,實則陰險狠毒,演繹朱方正需要范偉瞬間切換兩種狀態。
孟超(王俊凱)忙於求生。他因一時沖動,殺死了強奸姐姐的村霸,此後隱姓埋名,踏上逃亡之路。這一逃,就是八年。他不斷流走於城市各處的工地,一刻也不敢停歇。
曉雨恨自己的父親,恨了八年。但當大橋斷裂,父親的白骨自裂縫中顯現時,她才終於知道,父親當年失蹤並不是和情人私奔,而是另有隱情。此後,她被一股強烈的復仇欲所驅使。以至於當她手握證據,卻並沒有選擇報案,而是想要自己了斷。
王俊凱的角色與《少年的你》中易烊千璽飾演的角色相似,都是被迫犯罪的底層少年。
這也是全片最有意思的設計。它實際講述的是三個繞過了法律,試圖主宰自己命運的人,最終如何自我裁決的故事。
看到網上很多評論,都在罵編劇,“為什麼不把證據直接交給警方?給了警方,早就完事兒了。”
沒錯,但那是法治進行時,不是電影。在《斷·橋》裡,不僅證據沒有給警方,而且一直追查的警方還總是慢一步。因為這部電影講述的就不是法律框架下黑白分明的正邪對立,而是人性的晦暗地帶。那裡有一場欲望的絞殺,正拉開序幕。
李玉形容孟超像刀子一樣瘦削,也正是這樣的特質讓這個角色更容易插入觀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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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橋》最值得玩味的地方,是它在敘述一種欲望的同構。
壞的欲望,會招致惡果,這自不必說;但看似好的欲望,就一定導致好的結果嗎?並不一定。影片告訴我們,哪怕是正當的欲望,一旦過度沉迷,依然會招致惡果。因為欲望本身就攜帶著“沉淪”的屬性。這恰是欲望的吊詭之處。
片中的朱方正,儼然是一個欲望的奴仆。他的恐怖之處,恰恰在於他看起來是如此無害。他總是滿臉堆笑,待人謙遜有禮。他不是戴著面具,而是把臉活成了面具。而在面具之下,他已向內心的惡魔獻上深深的臣服。
當然,他並不是沒有悔恨。他之所以待曉雨如親生女兒,某種程度上就是在贖罪。但這種贖罪仍然是有前提的,是有限度的。它絕不是幡然悔悟、痛改前非,而隻是在為自己已經犯下或即將犯下的罪,補買與預支贖罪券而已。
這也使得這個人物具有了深度。他一直在掙紮,但其實無比恭順。他就是欲望的信徒,他從影片第一秒,一直沉淪到結束。
看似掌控別人命運的朱方正,內心深處實際被自己的欲望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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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為兇險的是,曉雨也差點墮入欲望的陷阱。
而她之所以執著於復仇,執著於要手刃殺父真兇,恰恰也是為了贖罪。因為她誤會了父親,錯恨了他八年。於是雙倍的憤怒——冤枉父親(對己)加替父報仇(對人)——重重壓在曉雨身上,壓得她透不過氣,一心隻想快意恩仇。
就這樣,聞曉雨、朱方正——這原本對立的兩方,突然共享了一種同構的欲望。他們都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以至於幾乎隻有同歸於盡,才能了結。
但最終,曉雨獲得了解脫。幫她解脫的人,正是孟超。而孟超解脫他人的方式,恰恰又在於自我的率先解脫。
馬思純給李玉的第一感覺是執拗、一根筋,正符合聞曉雨的氣質。
他背負著殺人之罪潛逃了八年,已是身心俱疲。盡管情有可原,但終究是罪。而在與曉雨的相處中,他對她產生好感。那種好感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對於亡姐的鏡像迷戀。於是,一個完美方案在他腦中形成。這個方案既可以贖自己曾經犯下的罪,也可以通過拯救曉雨——這個象征意義上的“姐姐”,去補救他曾經未能救下親生姐姐的遺憾。
於是才有了影片的最後一幕。在巨大而高聳的冷卻塔的底部,最終的對決上演。在超廣角鏡頭的註視下,整個空間因扭曲而變形,那裡顯然在隱喻著“欲望之深淵”。而朱方正和孟超——這兩個不同階層的人,將在這裡完成最後的對話。
朱方正肯定不曾想過,置自己於絕境的竟是眼前這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但鏡頭語言早已在暗中說明一切。整個對話過程中,孟超始終位於高處,而朱方正始終低於他,那是二人權力關系顛倒的一刻,也是超脫與沉淪的終極對峙。
在救贖自我與曉雨的過程中,孟超無意識地完成了一場顛覆權力的戰鬥。
5
不難發現,《斷·橋》這部電影含有大量攝像頭拍攝的畫面。那一方面在凸顯一種客觀性,表達“人在做,天在看”的寓意;另一方面,也在說,哪怕攝像頭林立,也總有拍不到的東西,比如莫測的人心。
也正是借由對人性、對欲望的描寫,影片避開了更危險的命題。比如,它無意於揭露結構性的隱患,而隻呈現個人的潰敗。這無疑是一種更安全的策略。
近些年,當代現實題材的國產片幾乎也都是這樣取舍。比如刁亦男的《南方車站的聚會》和婁燁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兩部作品都把呼之欲出的對於系統之惡的批判,深埋進個人欲望的漩渦之中。換而言之,它們都在講,或隻能這樣講——這不是系統的問題,而是個人的問題。盡管事實更可能是,當系統崩壞了,無論把什麼樣的人放進去,都會變爛。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中罪惡橫跨十多年,與社會巨大變動相連,讓人無法忽視時代的大背景。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表達,於是創作者們把目光移開,專註於描摹人的欲望,描摹墮落之心的斑駁與溝壑,與其說是興趣,不如說,也是一種無奈。
但與此同時,在一些敘事的間隙裡,我們仍能發現點點痕跡。關鍵在於,《斷·橋》裡的朱方正並非天生的惡人,他曾經也是有志青年,但當他進入這場遊戲後,一方面,他確實是主動墮落的,但另一方面,他也是被“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誘惑給拽下去的。這就是這場遊戲的潛規則,環環相扣,誰也不能幸免。
以及,還有一個小小的證據在證明我並非臆想,就是曉雨死去的父親——那個寫了舉報信的吹哨人叫做“聞亮”。
這僅僅隻是巧合嗎?我認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