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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任何給定的記憶會從一個視角而不是另一個視角被回憶起來,這是由一大堆相互交織的因素造成的。聖·雅克告訴我,人們更有可能以第三人稱來回憶那些讓他們感到焦慮或自我意識較強的經歷——例如當他們在眾人面前做演講時。這是有道理的。當你想象你在那一刻通過觀眾的眼睛看起來如何時,你就更有可能在回憶時通過他們的眼睛看到自己。
研究人員還多次發現,記憶越久遠,你就越有可能從第三人稱的角度來回憶它[5]。這也是相當直觀的現象。如果第一人稱回憶采用的是你在過去自我定位和記錄經歷的能力,那麼你看到自己6歲時的世界自然會比看到上周的事情更難。
不那麼顯而易見的是某些相反情況的存在。當人們被要求采取第一人稱視角時,他們能夠比被要求采取第三人稱視角時更詳細地回憶一個場景[7]。“有時在法庭上,搶劫案的目擊者可能會被要求從書記員的角度來回憶所發生的事情,”聖·雅克告訴我。
但如果她的研究有參考價值,這種策略可能反倒會模糊而不是增強證人的記憶。“我們的研究表明,這實際上更有可能使記憶不那麼清晰,使目擊者不太可能記住具體細節。”
然而,即使沒有檢察官的指示,這樣的目擊者也可能傾向於以第三人稱回憶搶劫事件。研究人員發現,人們經常將創傷性或情緒化的記憶從第一人稱“翻譯”成第三人稱[8]。這可能是因為“第一人稱記憶在回憶時往往會引起更強烈的情緒反應,而通過采取第三人稱視角,我們可以與痛苦的經歷保持距離”,佛羅裡達州立大學的心理學家安吉麗娜·蘇廷(Angelina Sutin)告訴我。
這也可能是我們所掌握的信息的一個功能。魯賓說,在被指控的情況下,人們傾向於將註意力集中在他們憤怒或恐懼的對象上。以銀行搶劫案為例,警察“想讓目擊者描述搶劫他們的人,但他卻詳細描述了指著他腦袋的槍管”。除此以外,他便什麼記不清楚了。因此,由於缺乏必要的信息,無法將自己置於原來的視角中,他就會“漂浮”起來。
這種疏遠效應有一些相當令人費解的潛在應用,其中最重要的可能是有關瀕死體驗的問題。多年來,哲學家和心理學家都記錄了一些例子:人們報告說,在遭受創傷的時刻,他們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身體之外,通常是在身體之上。
然而,魯賓指出,這種報告不是當下進行的描述,而是事後的敘述。所以他產生了一個有爭議的想法:回想起來看似是靈魂出竅的經歷,實際上可能隻是由創傷引起的第一人稱記憶轉化為第三人稱記憶,這種記憶如此引人註目,以至於欺騙你,使你認為這種經歷本身是以第三人稱發生的。在這個理論中,回憶者就像一個人透過凸透鏡看世界,把玻璃的扭曲誤認為是世界的扭曲。
創傷性解離是戲劇性的,但絕不是魯賓所說的“世界的建構性”的孤立案例。在2019年一篇關於記憶視角的評論文章中,聖·雅克指出,轉移你的視線和編造一個全新的場景,都是發生在大腦相同區域的心理過程。回憶過去和投射未來是如此相似,以至於一些心理學家把它們歸為一個單一類別:“心理時間旅行”[9]。兩者都是建構的行為。記憶和想象之間的界限就是這樣模糊。
在某種程度上,人們一般都能理解這一點,但我們很少能像第三人稱記憶那樣得到如此無可爭議的例子。如果你和一個朋友試圖回憶上個月你們吃飯的餐廳的裝飾,你們可能會發現你們在某些方面存在分歧。你認為墻紙是綠色的,你的朋友認為是藍色的,你們中的一個是錯誤的,而你們都確信自己是正確的。
不過,對於第三人稱記憶,你知道記憶是扭曲的,因為你不可能在當時看著自己。如果在不知不覺中,你可以改變你看待記憶的視角這樣的核心內容,那麼你對記憶中的任何細節又能有多大的信心呢?
這樣一來,第三人稱的記憶就有點可怕了。但視角的轉變不僅僅是記憶的缺陷。在俄亥俄州州立大學的實驗室裡,心理學家麗莎·利比(Lisa Libby)正在研究記憶視角和身份之間的關系——也就是說,我們記憶中的轉變在我們如何理解自己是誰方面發揮著怎樣的作用。
在一個實驗中[10],利比問一群女大學生,她們是否對STEM(科學、技術、工程、數學,四門學科英文首字母的縮寫)感興趣。然後,學生們參加了一項科學活動,一些人參加的是旨在吸引人的版本,而另一些人參加的是相對無聊的版本。之後,當她調查本科生對這項活動的看法時,她指示一些人從第一人稱角度回憶,另一些人從第三人稱角度回憶。第一人稱組的答案與任務真正的有趣程度相對應;而第三人稱組的答案與他們在最初的調查中是否說過他們喜歡STEM相對應。
利比的研究告訴我們:每種類型的記憶似乎都有自己的功能。“理解這兩種視角的一種方式是,它們幫助你代表……你作為一個人的兩個不同組成部分,”她說。從第一人稱的角度來記憶一個事件,會讓你處於一種體驗式的心態。它幫助你回憶起你在那一刻的感受。從第三人稱的角度來記憶一個事件,會讓你處於一個更加敘述性的思維框架中。它幫助你把你的經歷與你以前的信念聯系起來,並把它納入一個連貫的故事中。
記憶是身份的原始材料,而視角是我們用來塑造它的工具。
也許有關這件事最有趣的事情是它所暗示的人類對敘事的傾向性。當我們把記憶從一個角度轉移到另一個角度時,我們往往在不知不覺中把我們的經歷塑造成一個故事,把混亂變成連貫。敘事的沖動,似乎比我們通常承認的還要深。它不僅僅是文化中的一個癖好或現代生活的一個偶然產物。它是心理學的一個事實,確確實實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頭腦。
參考文獻
[1]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20445911.2021.1958823
[2]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023/A:1018831001880
[3]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329287539_Observer_memories_may_not_be_for_everyone
[4]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2839321500158X
[5]www.tandfonline.com/doi/abs/10.1080/20445911.2018.1454451
[6]sites.duke.edu/rubinlab/publications-by-subject/autobiographic-memory/
[7]journals.sagepub.com/doi/10.1177/0963721419850158
[8]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45390274_Correlates_and_phenomenology_of_first_and_third_person_memories
[9]www.tandfonline.com/doi/abs/10.1080/20445911.2018.1454451
[10]psycnet.apa.org/record/2019-27115-001
原文/www.theatlantic.com/health/archive/2022/08/memories-third-person-perspective-psychology/671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