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加坡,格外熱鬧。
據Henley&Partners預測,今年預計有2800名億萬富翁從全球各地遷移至新加坡。同時,至少600家家族辦公室正等待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的審批,即將帶來超120億新加坡元資金。
於是乎,長時間經歷募資難陣痛的美元基金慕名而來,希望尋得一線希望。
然而,新加坡並非遍地黃金,熱鬧背後也有諸多挑戰。
一、新加坡很熱,募資很難
“目前新加坡800個家族辦公室中,真正有出資意願和出資能力的可能不到100個,”某美元基金IR總監Ryan對《家辦新智點》稱,“即使出資,速度也不快,金額也不高。”
近年來,隨著橋水基金創始人達利歐、海底撈張勇夫婦、亞洲第二大富豪安巴尼等全球富豪蜂擁至新加坡,大量家族辦公室排隊落地新加坡,這座獅城站到了“熱錢C位”。
據報道,目前新加坡金融管理局至少有600個家族辦公室的申請者正等待審批,即將帶來的資金超過120億新幣。2018年,新加坡家族辦公室數量僅50家,但截至今年第一季度,這一數字暴增至800家。
於是乎,愈來越多的美元基金慕名而來,跟隨著富人的腳步湧入新加坡,以期尋求募資或爭取更多與LP面對面交流的機會。畢竟,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諸多歐美大型LP對國內美元基金處於觀望態度,美元基金亦陷入募資難的窘境。對這些美元基金而言,新加坡或許能給其多帶來一絲希望。
一時之間,來往新加坡的人數激增。而新加坡的各種行業峰會,也是一場接著一場。譬如,今年7月,AVCJ私募股權與創業投資論壇在新加坡舉辦;9月份,中國地區美元投資人齊聚新加坡參加Super Return Asia……
正如經緯中國創始管理合夥人張穎不久前在朋友圈所言:所認識的投資人/頭部企業家七成都在新加坡。
這也直接導致當地酒店價格直線飆升2~3倍,甚至很多酒店的價格被炒到了上萬元一晚。
然而,今年往返新加坡兩次、總共停留了3個多月時間的Ryan,在約見了眾多家族辦公室後,卻發現了一個現象:盡管新加坡的家族辦公室已然成為了“當紅炸子雞”,但其出資能力如何,究竟能投給GP多少錢,其實是非常不透明的。
就新加坡某聯合家族辦公室CEO溫放觀察,過去兩年,許多家族辦公室做的投資,損失慘重。“家族辦公室不會再輕易地、漫無目的地出手,”溫放表示,“看投資標的時,也更為謹慎。”
香港某單一家族辦公室投資負責人高茗也分別於今年7月和9月兩次往返新加坡,但隻參加了一天與GP相關的會議。“LP更希望占據主動性,不會再輕易、盲目地投錢給GP,而是希望掐掉中間環節做直投,或與其他家族辦公室聯合投資,共享優質項目的投資份額。”高茗稱。
“未來,國內美元基金的頭部效應將越來越明顯,腰部以下的美元基金將很難募到資。”Ryan告訴《家辦新智點》。
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加坡熱度持續不減,美元基金急切渴求募資的市場環境下,有些人抓住了GP募資急切的心理,嗅到了商機,於是打著家族辦公室的旗號,做起了FA生意。
Ryan觀察到,這些幫GP有償募資的人中,有些是聯合家族辦公室,亦或是打著聯合家族辦公室之名,行著中介之實,以賺取介紹費與撮合費。
更有甚者,有些人原本是單一家族辦公室的員工,卻也靠著與其他家族辦公室私下交好的關系,拉起了“私活”,幫GP介紹其他家族辦公室的同時收取一筆不菲的介紹費。
“當下的新加坡募資市場,可謂亂象叢生。”Ryan感嘆道。
二、熱度大於落地的速度
“新加坡最近的熱鬧,形式大於實質,”活水資本創始人許樂家向《家辦新智點》表示,“畢竟錢還未真正到位。”
的確,當前,新加坡的熱度可謂達到了沸點,其熱度遠大於資金沉淀和落地的速度。
畢竟,當前湧入到新加坡的富人,想要設立家族辦公室,需較長時間的審批時間和一定的資金體量要求。更何況,今年4月11日,新加坡金管局頒佈的新政,還進一步提高了新加坡家族辦公室的申請準入門檻:
一方面,延長了等候申請時間,延長至8個月,而此前審理時間僅約為一半。
另一方面,提高了資金門檻。13O(原13R)的資金門檻將正式調高至1000萬新幣(此前13O並無明確門檻,市場共識為500萬美金起),並且須在2年寬限期內將資產管理規模增至2000萬新幣。
另外,還要求把家族辦公室中至少10%或1000萬新幣(以兩者間較低者為準)的資金投資在新加坡本地市場,以及提高家族辦公室每年的業務開支、聘用本地投資專業人士等。
這意味著,當前新加坡的資金仍多為存量資金,而大量想要進入新加坡的富人的資金,仍未真正落地。
在溫放看來,未來超高凈值人士的資金能否真正落地新加坡,至少還需要2~3年的時間去沉淀和觀察。原因在於:
一方面,現如今全球金融市場正面臨著巨大的調整,再加上市場不穩定因素,全球一體化正處於一個分崩離析的過程。
另一方面,單一家族辦公室的持有人,最終將如何看待以新加坡為“橋頭堡”去進行全球佈局,仍需一定的時間去觀察和驗證。
此外,綜合考慮新加坡的區位因素、國內政策、疫情影響,新加坡政府的政策能否經受住以上問題的考驗,仍待觀察。
三、熱鬧背後的挑戰
“我擔心新加坡的家族辦公室過於高調了。”溫放嘆了口氣,“煙花散去之後,或許隻剩人去樓空。”
在溫放看來,真正的超高凈值人士都非常低調,並且極為重視隱私。如果新加坡的家族辦公室一直處於高調的狀態,很可能會起到反作用——一些超高凈值人士隻會把新加坡當作中轉站,未來或將轉而選擇倫敦、瑞士等地落地家族辦公室。
畢竟,在當下,超高凈值人士想要長期投資並居住於新加坡,仍面臨著諸多問題尚待解決。
首先是安全問題。
新加坡的面積僅為728.6平方公裡,要遠遠小於香港的1113.8平方公裡,同時米面糧油天然氣等嚴重依賴於進口。
在某媒體人看來,新加坡是一個四戰之地,無險可守,和平時期還好,可以靠著在大國博弈的縫隙裡左右逢源,腳踏幾隻船。但“由於新加坡地處要塞,在戰爭年代乃‘兵家必爭之地’。”高凈值人士王航稱。
“從地緣政治角度來講,新加坡是很危險的,很難起到屏障保護作用,”國內某單一家族辦公室從業者海洋認為。
的確,新加坡是一個“淺碟子市場”,無法承受巨大的沖擊,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會對其產生巨大的影響。
第二是稅務問題。
盡管近年來,新加坡通過進一步擴大稅收優惠、改革移民制度等政策在積極推動家族辦公室行業的發展,並吸引了眾多超級富豪聚集,但當下卻面臨著近14年來最嚴重的通貨膨脹。
事實上,新加坡政府早前已提高最富裕1%人士的稅率,並增加不同征費,以獲得更多資金來繼續抗通脹之戰。
今年以來,新加坡政府持續釋放出了將對富裕人群征收更多稅費的信號。譬如,提出將調高個稅稅率、房產稅、豪華車附加註冊費等,這意味著,未來,富裕人群將面臨多重增稅的打擊。
在王航眼中,“新加坡的政策一直較為模糊,總給人一種‘摸著石頭過河’的感覺,經常需要去猜。”
第三是成本問題。
前幾年便選擇在香港設立家族辦公室的王航,在談及落地新加坡的成本時,連連擺手。
“在新加坡設立一個家族辦公室,即使每年什麼都不做,也需要花費大約1000萬元人民幣的成本。”王航表示。
而對於已經在香港設立了單一家族辦公室的超高凈值人士而言,更是沒有必要再額外花費更高的成本在新加坡設立一個家族辦公室。
“畢竟,香港有著更成熟的資本市場和金融市場,法律制度更為健全,頂尖金融人才聚集,在香港做風險隔離和全球資產配置也更方便、更快捷。”高茗稱,“新加坡人才的國際化程度差了許多,又貴又難用。”
據《家辦新智點》了解,與高茗、王航相熟且交好的家辦,如今也多數沒有將位於香港的家族辦公室轉移到新加坡的打算。
第四是家庭問題。
超高凈值人士在考慮是否在新加坡設立家族辦公室時,會重點考慮當地的生活教育環境,是否適合下一代。
“許多人並不喜歡新加坡的生活和教育環境。”高茗稱,“新加坡的生活成本較高,有些人也不喜歡其教育理念,而國際學校又非常嚴格。”
第五是企業發展問題。
對於國內上市公司的企業家而言,在考慮是否在新加坡設立家族辦公室時,更看中東南亞的商業環境和市場環境,是否有利於自身企業的產業鏈延伸到東南亞做佈局。
然而,東南亞市場小而散,有些國家甚至還存在著嚴重的保護主義,並不適合做產業鏈延伸佈局。
第六是投資問題。
對於超高凈值人士而言,在考慮投資時,更註重當地是否有好項目值得投資,是否能沉淀自身資產,同時獲得長期回報率或長期現金流。
“在新加坡可以做生意,投資不行,”高茗稱,“東南亞市場太小了,天花板很低。”
不過,在海洋看來,對資金體量較大的超高凈值人士而言,在新加坡設立家族辦公室並不是件壞事,相當於多了一個分散的渠道。
“關鍵是看高凈值人士的資產體量是多少。如果隻有幾個億美金,分散的意義不大;但如果有10~20億美金甚至更多的資產體量,分散起來更有意義。”海洋對《家辦新智點》表示。
四、新加坡,並非遍地黃金
“東南亞絕不是下一個中國,‘時光機理論’也並不適用於東南亞市場。”幾年前便一直深耕東南亞市場投資的許樂家向《家辦新智點》表示。
如今,創投市場掀起了一股東南亞投資熱潮,越來越多的國內VC基金盯上了這片市場,認為“時光機理論”能夠被復制到東南亞這片新興熱土。
所謂的“時光機理論”,是由著名投資人孫正義提出的一種商業模式,指的是充分利用不同國家和行業之間發展的不平衡,在發達市場獲取經驗之後,再去開發相對於落後的市場,就仿佛坐上了時光機,能穿越過去和未來。
過去二十年,中國PC互聯網及移動互聯網的飛速發展,催生了諸多知名互聯網公司。如今,中國出海的創業者和投資人,紛紛瞄準了東南亞市場,認為這裡會重演中國過去二十年發生的故事,誕生下一個東南亞的阿裡巴巴、騰訊、字節。
然而,想要立足於新加坡掘金東南亞,並非一件易事,這裡也並非遍地是黃金。
在海洋看來,這其中“大國模型”的商業模式,無法真正復制到“小國模型”。
“大國模型”指的是,譬如中國、美國等國家,人口眾多,市場規模巨大,一個企業的商業模式,如果在一個省份驗證成功之後,便可快速復制到全國。
“小國模型”則是指,東南亞有著十個獨立的小國家,大多數國家人口數量不超過一個億,整個市場非常分散。這意味著,一個企業的商業模式,如果在東南亞某個國家驗證成功之後,再復制到其他國家,就會變成了“跨國企業”。然而,而東南亞市場目前嚴重缺乏具有跨國經營能力的企業家和創業者,因此“時光機理論”並不適用於東南亞市場。
更何況,現如今,東南亞市場的創業項目,價格和估值早已被炒得過高,出現了“泡沫”現象。
“東南亞市場規模小,商業模式寡,當資金大量湧進來之後,許多創業項目的價格就被炒得非常高。”海洋稱,“一些虧損比較嚴重的創業企業,估值仍然在10億美元左右。”
高茗認為,東南亞市場小而散,有些國家的保護主義嚴重,甚至有著極強的“地頭蛇”。東南亞作為一個進口型地區,大部分材料依賴於中國出口,如果國內沒有企業,去投資相關產業鏈的公司,成本會非常高。
“更何況,東南亞的資本市場發展尚不成熟,未來許多項目的退出仍是一大問題。”高茗表示。
《家辦新智點》認為,未來或許有一批家辦回流,也會有一批家辦經新加坡中轉至歐美等其他國家。
(註:以上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