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指環王，醜得理直氣壯

《指環王：力量之戒》播出了，無數盼望著再看看托爾金筆下宏大的中土世界的觀眾滿懷期待。但看過的觀眾發現，這部劇中的精靈的顏值經歷了“審美降級”，這讓習慣了精靈都是高顏值的觀眾們失望而歸——國內觀眾以前可能以為隻有“古偶醜男”會讓他們有類似的遭遇。

對於這部劇，觀眾們吐槽得最多的無外乎是人物形象的設定與原著嚴重不符。擁有頂級IP原著兜底和一流的視覺效果，這部劇是否會因演員的顏值而崩是一個未解的問題。

但美麗高雅的精靈形象，為何刻板地生長在人們的觀念裡？這個問題卻值得人們思考。或許，“審美降級”的背後，是魔戒世界的另一種可能性。

21世紀初，你津津有味地看著《指環王》電影，奧蘭多·佈魯姆或麗芙·泰勒扮演的精靈驚鴻一瞥，令人此生難忘；2010年代，你捧著爆米花看《霍比特人》，原著中並不討喜的精靈王瑟蘭迪爾，突然以李佩斯這樣顏值逆天的形象出現，令你感到吃驚之餘，也欣然接受。於是前幾天，認為精靈演員都是帥哥美女的你，抱著滿滿的期待守著播放時間，觀看了亞馬遜的劇集《指環王：力量之戒》，一種慘遭背叛的酸楚湧上心頭。

奧蘭多·佈魯姆扮演的萊戈拉斯，一箭擊中少女心。/《指環王1：護戒使者》劇照

一向以顏值高著稱的中土精靈，竟然因為“醜”而在中國社交媒體上了熱搜，在“審美降級”的熱搜話題下，人們發泄了對亞馬遜的不滿，直指精靈的顏值慘遭暴跌。

1. 美麗卻“保守”的精靈形象

實際上，一直以來，《指環王》作者托爾金都在以一己之力向流行文化灌輸精靈的形象——身材頎長、聰慧美麗、魅力十足。甚至在維基百科中，托爾金的精靈擁有自己的頁面，與一般的精靈頁面是分開的。

托爾金的精靈擁有自己的頁面。/Wiki截圖

精靈起源於北歐神話，指的是álfar，也稱為huldufólk，即“隱藏的民族”。這些有著神奇力量的超自然生物，常常是隱形的，他們並不是什麼真善美的化身，很多時候是邪惡的，甚至給人造成不小的麻煩。

除了在民間故事裡，精靈也在精英文學中出現。這些精靈被想象為小小的、頑皮的生物，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裡，小精靈身材迷你，愛搞惡作劇。《彼得·潘》裡的仙子小叮當個子很小，個性驕傲，占有欲很強。

在精英文學中，精靈被想象為小小的、頑皮的生物。/《小飛俠》劇照

托爾金對這些傳統了如指掌，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刻畫的精靈形象。在1954年寫的一封信中，托爾金曾經談到自己筆下的精靈“與歐洲的精靈或仙子幾乎沒有共同之處”，他們“代表了具有更高藝術能力、更美麗和更長壽命的人”。

在他的著作中，精靈血統是中土世界唯一真正的“貴族”。因此，托爾金筆下精靈體型高大、美麗、睿智而不朽，生活在風景如畫的自然之中，與人類、矮人、霍比特人都區分開。他的這一舉措改變了當代的西方奇幻傳統：如果你在任何奇幻故事中看到耳朵尖尖、相貌迷人的精靈，那麼它的作者肯定受到過托爾金的影響。

托爾金筆下精靈體型高大、美麗、睿智而不朽。/《指環王1：護戒使者》劇照

然而，托爾金的奇幻世界中有著根深蒂固的種族差異和種族決定論思想。《指環王》中希望和救贖永遠在西方，邪惡和陰謀屬於東方。社會等級分明，精靈的成就遠在人類之上。

托爾金安排霍比特人弗羅多摧毀魔戒，看起來是在講述不起眼的邊緣種族也可以改變世界的故事，但實際上，弗羅多是山姆口中的“老爺”，而除了山姆之外，護戒隊裡幾乎所有人都有著高貴的身份。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早就看到了托爾金故事中的保守性。

2. 審美降級or審美多元？

在相貌問題上也有類似的問題。托爾金筆下，等級高的種族膚色總是白皙的，而等級低的奧克等生物則是膚色偏黑。在一封信中，托爾金曾經將墮落的奧克描述為 “矮胖、寬大、鼻子扁平、皮膚蠟黃、大嘴巴和斜眼：實際上是（對歐洲人來說）最不可愛的蒙古人的退化和令人厭惡的版本。”

等級低的奧克膚色偏黑。/《指環王：力量之戒》劇照

《指環王》《霍比特人》電影中總是金發碧眼、相貌非凡的精靈形象給人以“雅利安人”的印象。但其實也有精靈並不是這麼玉樹臨風，比如諾多族精靈薩爾甘特，他的形象不佳甚至還與道德和人品掛鉤——在托爾金筆下，“他身型矮胖，性情怯懦，一直巴結邁格林”。

這種將人生來具有且無法改變的相貌同身份和品格的高低貴賤掛鉤的做法，在今天的左翼人士看來是不可取的。在上世紀60年代的美國，“身體積極性（body positivity）運動”還算是激進運動，但現在已成為主流。

在這種運動的支持者看來，每一個身體，不論性別、種族、樣貌、體型、健全與否，都應該被接納。也就是說，以所謂的“水桶腰”“大象腿”等基於外表來攻擊他人的做法都是身體羞辱（body shaming），而反對身材焦慮、接納自我成為了人們想要呼籲的主題。

幾個世紀以來，瘦白或淺膚色的外貌一直被認為是理想之選。如今，“每個身體都是比基尼身體”或“鍛煉是因為你愛你的身體，而不是因為你討厭它”等說法在社交網絡上隨處可見。在TikTok上，名人們會展示他們的肚腩，並告訴大家這種身材也都是正常的。在這一時刻，“審美降級”也意味著審美的多元。

吉爾·加拉德，中洲的最後一位諾多至高王，由本傑明·沃克飾演。/《指環王：力量之戒》劇照

或許劇版的精靈至高王吉爾·加拉德演員看起來既不古老也不夠超凡脫俗，甚至有不少皺紋和肉眼可見的贅肉，但外網還是較少僅僅因為外貌而認定他不符合設定。除了中國觀眾熱議的精靈演員不夠美貌以外，影評網站“爛番茄”上的眾多差評都來自觀眾對黑人演員扮演精靈和霍比特人的不滿，認為這是在向政治正確低頭。

黑人演員連尼·亨利扮演的是一位毛腳族人，霍比特人的祖先。/《指環王：力量之戒》劇照

其實，比起貼近托爾金原著，這部2022年的電視劇更看重迎合今天的風尚也是一種選擇——實際上，在《名利場》的相關采訪中，本劇的執行制作人Lindsey Weber就直言：“對我們來說，對托爾金作品進行改編時，反映當今時代的真實情況是自然而然的。”

問題就在於，理智上我們都懂得不應該以貌取人，但情感上並不能被完全說服。尤其是劇集中的吉爾·加拉德和埃爾隆德：畢竟在原著中吉爾·加拉德是“璀璨之星”，中洲最後一位諾多族至高王；埃爾隆德，被譽為“發色如夜，眸色如星”，“擁有戰士般的強壯、巫師般的智慧、矮人國王般莊嚴和夏天般的溫暖”。

劇版埃爾隆德由羅伯特·阿拉馬約飾演。/《指環王：力量之戒》劇照

然而，兩人在《力量之戒》中的選角似乎很難說完全符合這些溢於言表的贊美；反觀森林精靈，在《霍比特人》裡托爾金明確寫出他們不如西方高等精靈聰明、美麗、智慧、博學——然而，瑟蘭迪爾，——這個在原作中把主角們關在地牢，自己喝酒喝不停，以至於把人都弄丟了的精靈王，由李佩斯扮演；他的兒子萊戈拉斯，一名小輩，護戒隊中的配角，出場時間寥寥，依舊令萬千少女難忘；就連被詬病的黑人精靈，在氣質和顏值上都超越了這些主角們。

由李佩斯扮演的瑟蘭迪爾顏值逆天。/《霍比特人1：意外之旅》劇照

3. 演員顏值不能決定劇集好壞與否

對粉絲來說，糾結顏值高低、膚色黑白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對托爾金宇宙細節的熟稔是重申自己粉絲身份的一大標志。對一般觀眾而言，人們並不會抱怨普通的演員顏值不高，隻是不喜歡、不符合期待、感到落差而已。

電影版埃爾隆德。/《霍比特人1：意外之旅》劇照

何況，對中國觀眾來說，對“審美降級”的不滿由來已久。近年來，觀眾們常常被“審美降級”的劇集困擾——例如，“古偶醜男”的存在對很多觀眾的視覺造成了不小的傷害，這一類演員的存在常常是因為資本出於流量等外部因素而非角色要求和演員自身硬件考慮，進行演員的匹配和選擇；有時候會選擇有著臉小、精致、現代感強等特色的“小鮮肉”去飾演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的古裝美男，氣質上難免有很大出入。

不僅如此，即便演員並不符合人設，劇情依然要給他們強加“三界第一美男”之類的頭銜，來營造人人為之癡迷的氣氛，讓觀眾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長此以往，“審美降級”難免令人產生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