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家和讀者們，曾在這裡做過一場美夢。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毒眸（ID：DomoreDumou），作者：符瓊尹、龍承菲，編輯：趙普通，頭圖來自：《十萬個冷笑話》
又有一段“青春”要結束了。
9月1日，有妖氣原創漫畫夢工廠賬號發佈公告，稱平台將於今年12月31日正式關停，呼籲用戶盡快完成資產遷移。未來有妖氣漫畫將在嗶哩嗶哩漫畫提供服務——去年11月，B站花了6億人民幣全資收購有妖氣漫畫，從被收購到閉站，僅僅隻經過了一年時間。
有妖氣這個名字，曾是國產漫畫發展歷史上的輝煌一筆：它是中國最早的原創漫畫平台之一，孵化過《雛蜂》《鎮魂街》等多部知名漫畫IP。2014年，誕生於有妖氣的《十萬個冷笑話》被改編為同名電影，斬獲1.2億票房，這在當時的動畫電影市場是屈指可數的成績。
有妖氣似乎倒在了“好起來”的前夜：國產動畫番劇的受眾數量在近年來異軍突起，手握大量IP的資本和平台終於將目光投向漫畫，《長歌行》《狐妖小紅娘》《一人之下》等頭部國漫的影視化也紛紛提上日程。
但當讀者打開漫畫APP的人氣列表，排行前列的除了老牌IP，幾乎隻剩下頭部網文的衍生漫改。而一個漫畫平台，也無法單純依靠原創生存。
有妖氣的關閉，似乎證明了一個時代的遠走。而原創國漫的下一個港灣在哪裡？它們仍在漂流之中。
每個人都可以做5分鐘漫畫家
2006年的漫畫行業，發生了一件大事和一件小事。
彼時正是紙媒的黃金年代，動漫雜志眾多。知音集團旗下的《知音漫客》在當年1月成為其中新的一員。在接下來兩年裡，《知音漫客》接連刊出了《偷星九月天》《一區212》《神精榜》等國產原創漫畫，並在2008年得到了國內部門和日本講談社的認可，榮獲“我最喜愛的十大動漫圖書獎”的稱號。在後來幾年裡，更是創造過月發行量超700萬，營收額占知音集團總營收60%的成績。
《偷星九月天》回歸雜志封面 暴走、啞舍、龍族、鬥破均是知名ip
《知音漫客》在2006年高調面世，而資深動漫愛好者周靖淇，成立了一個名為“有妖氣”的小眾論壇，在這裡交流動漫、遊戲等相關資訊，他也以“妖氣君”的網名，每天在這裡活躍、發帖，並和通過《仙境傳說》認識的朋友董志凌越走越近。
《知音漫客》以紙媒為載體讓原創國漫發光發熱，周靖淇思考的，是如何以互聯網為載體實現這件事情。
雖然成立有妖氣論壇時周靖淇隻有25歲，但他已經是資深的網絡工作者，從1998年就開始為一些企業建設網站，後來還在北京TOM.com和北京完美時空（2011年更名為完美世界）就職。
結合多年來的互聯網從業經歷，周靖淇分析出了三個互聯網可以改造原創國漫的地方——
第一是類型上的多元化。互聯網能包容的漫畫類型多種多樣，但一個漫畫雜志卻為了讀者定位往往隻有一種類型。第二是降低準入門檻，紙媒對畫工要求嚴格，這個門檻擋住了90%的畫家，而互聯網更強調故事情節；第三是降低編輯對作品的話語權，傳統紙媒的編輯是主導，而在互聯網這個巨大的創作平台中容納了海量的創作者，編輯隻需用經驗來協助他即可。
但在當時，周靖淇這個想要做“原創漫畫平台”的想法，收到的都是質疑。
2008年，完美時空投資建立網文平台縱橫中文網，其項目負責人對有妖氣很感興趣，周靖淇便帶著團隊加入了完美時空，有妖氣改稱縱橫綜合動漫頻道。在平台的加持下，不少作者湧向這裡，周靖淇有了想做原創漫畫平台的野心。
但完美時空創始人池宇峰並不認同這個想法。“你給我舉一個例子出來，誰做好了？”池宇峰問周靖淇。“我舉不出例子，理論可行。”這是周靖淇的回答。像這樣的對話，一年裡發生過數次。說服不了老板的周靖淇，在2009年接受了盛大的投資，成了一個獨立運作的網站。
臨走前，池宇峰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夥子，總有一天你知道你錯了。”
就這樣，周靖淇與董志凌等幾位創始人一起，運營起了有妖氣。
事實證明，周靖淇的想法是對的，互聯網給了許多愛好者們“做5分鐘漫畫家”的權利。作為原創漫畫平台，有妖氣從根基上就是鼓勵所有人參與的：作品采用的是UGC投稿制，所有想發表漫畫的人都可以在這裡自行上傳，編輯僅做簡單的審核後即可發出，與多數網文平台一致。
漫迷們蓬勃的創作力就這樣被解放了出來，這其中，不少人曾被傳統紙媒擋在門外。
王曼創作的“女尊題材”《女兒國傳奇》，畫風略顯詭異，曾被所有雜志社退稿，但放到網站平台後深受女性讀者追捧；壁水羽連續八年投稿沒有一家雜志肯刊登他的作品，心灰意冷之下去做了十幾年公務員，但一直沒有放棄漫畫家的夢，後來，他的《端腦》成為有妖氣三大IP之一，有“國漫神作”之稱。
這段時間，有妖氣的許多作品正如它的名字一樣，乍一看畫風奇特，但有有種撲朔迷離的吸引力，帶著野蠻生長的粗糙質感。它最有影響力的IP《十萬個冷笑話》就是典型代表：畫風粗糙得像隨手塗鴉，但想象力足夠跳躍，通篇都是密集的吐槽。
這種獨特，也吸引來了大量創作者和讀者。很多紙媒時代成名的漫畫家也來到這裡開啟連載，夏達更新了《長歌行》、於彥舒啟動了《扳手少年》。不少95後讀者也正是在有妖氣這裡，受到了國漫的啟蒙。有妖氣市場占有率逐步提高，在2015年前一度占據國產漫畫市場60%的市場份額。
有漫畫平台編輯在2019年的節目表示，有妖氣仍然是各大平台挖掘新人最好的去處，“因為它上面的新人足夠多，作品類型也足夠豐富。我們也鼓勵所有想做漫畫家的人先到有妖氣上試試水。”
除了憑內容吸引漫迷們和漫畫家們向互聯網遷徙，有妖氣還有身為互聯網平台的一些獨特玩法，比如吐槽功能和配音玩法。
讀者可以在漫畫單頁的頁面寫下吐槽，與其他讀者和作者一同互動，《十萬個冷笑話》作者寒舞曾發微博稱，《十萬個冷笑話》有幾百萬條吐槽，其中單頁吐槽量最高的一頁有四萬多條。配音功能，則是讀者可以自己擔任聲優，念出漫畫的台詞並上傳。
有妖氣
面對種種互聯網玩法，有妖氣創始人也曾開玩笑說：“我們應該屬於互聯網圈，而不是動漫圈。跟動漫圈不算太熟，哈哈。”在有妖氣的視角裡，漫畫家應該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是畫面那麼渣還能讓你看下去的人。“在藝術上我們尊敬傳統漫畫行業，有妖氣沒法跟他們比，所以我們閉嘴。但是在商業運作和推廣上，我們更擅長。”董志凌說。
董志凌口中的商業運作和推廣，簡單概括，就是找到了漫畫的多種IP變現方式。
不同於紙媒時代，漫畫需要通過出版單行本時才能變現，有妖氣在2010年就效仿網文，對部分作品推出了月票制度，讀者可以通過充值妖氣幣購買付費章節，能看全部付費漫畫的VIP則是一年60元。
2012年，《十萬個冷笑話》的改編動畫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在周靖淇把動畫第一集拿出來給版權方看時，收到的質疑跟最初創業時一樣，“我們業內沒這麼玩兒的呀。”周靖淇索性決定把第一集免費放出去，簡單交待了一番後，他就跑去香格裡拉度蜜月了。
《十萬個冷笑話》
5 天後，動畫火遍全網，在新浪微博、百度全國熱點、土豆推薦的相關排行上名列前。周靖淇緊隨其後，又做了一件過去行業裡沒人嘗試過的玩法：做動畫片植入廣告，把接下來準備制作的《十萬個冷笑話》第一季 12 集的植入廣告賣給了蘇寧易購。
漫畫改編為動畫的路子跑通後，接下來就是更難的“破冰”：從動畫番劇到動畫電影。2014年12月31日，成本1000萬的《十萬個冷笑話》大電影上線，並以1.2億的票房收官，被稱為“中國電影史上第一部票房過億的非低齡國產動畫電影”。
這徹底振奮了整個資本市場對漫畫行業的信心。有妖氣僅憑《十萬個冷笑話》一個IP，就示范了一個漫畫IP擁有多麼以小博大的價值，更別提《雛蜂》等項目還有手遊項目合作。漫畫行業在資本市場有了故事可說，更多掘金者出現在了“國漫”這一片曾寸草不生的土地。
騰訊動漫、微博動漫等以互聯網公司為背景的平台開始了發力，快看漫畫、佈卡漫畫等新平台也迅速崛起，巔峰時期，行業內湧現出了數十家漫畫平台，有妖氣也分別在2011年、2014年和2015年完成了ABC三輪融資。2015年成立了燃也文化的南宮泓曾在後來的采訪中說，那個年代到處都是錢，“不創業的人就像個傻子。”
過去一直在小眾圈層裡浮沉的國漫行業，似乎終於走到了出頭天。
被驅散的“妖氣”
僅從銷量的遞增來看，《知音漫客》這批動漫雜志並沒有太受線上漫畫的沖擊。2012年，《知音漫客》以超650萬的月發行量成為“世界第二，中國第一”，次年還能以超700萬冊的成績刷新記錄。
但它的下坡路，來得猝不及防。
從2012年開始，《知音漫客》就因改編網文作者作品時搶奪了署名權，被諸多網文大神如唐家三少、我吃西紅柿發文抵制；2014年，因創始人老豬犯下“職務侵占罪”導致大換血的編輯部，也留不住此後合約到期的諸多編輯、作者；2015年姍姍來遲的知音漫客線上版，也已經沒法在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
唐家三少發文抵制
畢竟在這一年，這個勉強長出商業模式的初生行業，已經開始了內卷式的競爭。競爭的火熱程度恰如每一場互聯網公司角逐新市場時的打法：先燒錢搶占市場份額，爭取把對手熬死，讓用戶形成消費習慣。
漫畫家北巷曾在微博回憶過空前繁榮的網漫那些年：幾乎每個月都有新的漫畫APP（平台）出現，各種不同平台瘋狂砸錢搶作者搶資源，稿費水漲船高。“我當時在騰訊連載的《血色蒼穹》還算受歡迎，甚至還有某知名平台（現在已被友台收購）的編輯聯系我問跟騰訊那邊的違約金是多少？你把《血色蒼穹》轉到我們平台，違約金我們出，給你漲稿費之類莫名其妙的搶人方式……”
《血色蒼穹》已改編為動漫
作者之外，各大平台的創始人和編輯也在行業熱潮中成了被哄搶的對象。2013年，有妖氣四大創始人之一王小柱出走，創辦N次元原創漫畫網，並帶走了很多有妖氣的編輯，成了有妖氣歷史上最嚴重的幾次人員流失事件之一。
資本是需要“大力出奇跡”的，漫畫行業因此需要加速自身進程，找到一種更快的方式產出效果，向資本交出一份好看的用戶數據。爭搶作者的獨家版權是一種方式，強化自身定位，向用戶凸顯自身平台的不可替代也是一種方式。
到了2015年左右，漫畫平台之間的定位差異已經很清晰了。
快看漫畫的原始團隊、簽約作者，都是從微博起家的段子漫畫、治愈系漫畫；騰訊動漫財大氣粗，要的就是類型豐富，男頻女頻兩手抓，在2016年誕生了兩部台柱子《狐妖小紅娘》和《一人之下》；新漫畫從日本請來了資深編輯，給硬派武俠漫畫《鏢人》創造了土壤；網易漫畫則主打熱血少年漫，其漫畫質量也得到了不少業內資深編輯的認可。
發展到這一階段，曾經讓有妖氣在那個紙媒黃金時代脫穎而出的“粗糙”，從優勢轉為劣勢。每個平台開始像當年的漫畫雜志一樣，有了自己的定位，但在收稿方面不做限制的有妖氣，卻開始面孔模糊了起來。它的台柱子三大IP《十萬個冷笑話》《鎮魂街》《端腦》，就是三個風格各異的作品，到了2015年，有妖氣也沒能迭代出下一代的台柱子。
反而是不少從這裡起家的漫畫家，到其他平台成了夯實平台定位的重要人物。在有妖氣走紅的漫畫姐妹組合幽·靈，一直走的是輕喜劇的治愈路線。2015年1月，她們將作品《快把我哥帶走》帶到主打治愈、少女向的快看漫畫獨家連載，熱度暴漲，改編成同名電影後，累計票房達到3.75億。
在強化自身定位，吸引不同消費者之外，平台的另一種加速方式，是用流量邏輯而非內容邏輯來生產漫畫。資本對變現有著高效率的要求，但一個漫畫IP很難在短時間內走完《十萬個冷笑話》的路徑，改編周期長、風險高。
為了沖數據，不少漫畫平台開始走起了“日更漫畫”和“流量漫畫”的路子。據異言堂、漫編室等漫畫自媒體，為了短時間內沖數據，平台開始出現大量的霸總漫，這些漫畫罔顧劇情邏輯，追求的是“三章看上眼，迅速談戀愛”的快節奏。至於“日更漫畫”，南宮泓也曾在漫編室的節目中坦言，它是違背漫畫內容創作邏輯的，很難出好作品。
而要取得像《十萬個冷笑話》的IP改編成功，依托於有豐富IP儲備的大平台，讓原創國漫成為IP生意的一環，是更高效率的轉化。
2015年，網易漫畫成立之時喊出了“三年後上新三板”的豪言壯語，能聯動旗下遊戲、文學資源儲備，就是它的底氣。騰訊動漫則在這一年宣佈投入2000萬漫畫資金和3000萬動畫資金，加大對國產動漫原創內容的扶持，並繼續加大版權引進力度，還與日本著名動漫出版社角川集團達成戰略合作，引進一大批優質輕小說資源。
網易和騰訊豐富的文娛產品儲備，是他們大力發展漫畫的底氣，但失去盛大集團的有妖氣，也需要在白熱化的平台戰爭中，考慮自己的IP產業鏈搭建部署。在網易漫畫成立的這一年，有妖氣作價9.04億元出售給了奧飛娛樂。
擁有《喜洋洋與灰太狼》《巴拉啦小魔仙》等眾多低齡向IP的奧飛娛樂，有著一個迪士尼的夢想。有妖氣彌補的是他們在青年向動漫版圖上的空缺。在完成收購的發佈會現場，奧飛娛樂的負責人曾表示有妖氣是中國動漫的金礦，因為有妖氣的原創性，是未來的泛娛樂消費主流；其次是平台性，它能夠源源不斷地產生作品和IP；最後是標桿性，它是一個留得住作者和粉絲的地方。
周靖淇則表示，看中了奧飛娛樂當時依靠大量投資A站、鬥魚乃至佈卡漫畫等企業，而建立起的二次元產業鏈，以及其對IP的線下運營能力。收購完成後，周靖淇、董志凌也一同進入奧飛娛樂任高管，繼續負責有妖氣的工作。
但賣給奧飛後，有妖氣曾經的優勢似乎成為了它的劣勢。
IP轉化的路子並不通暢。2016 年，《雛蜂》番劇由於質量“崩壞”，接連傳出停止制作、解散相關項目團隊、叫停手遊開發的壞消息。《端腦》《鎮魂街》《雛蜂》拍成真人大電影的計劃已經落空。奧飛所希望的“源源不斷地產生作品和IP”，也因其他平台對編輯和作者的搶奪，難以成形。
熱潮下的市場變化，日新月異。據易觀數據，快看漫畫在2016年一季度移動動漫市場用戶滲透率超過50%，領先第二名有妖氣不少。而到了次年的三季度，騰訊動漫的市場滲透率已排在第二，有妖氣跌至第七位。
從高峰跌至低谷的，不僅僅是有妖氣。整個漫畫平台，都在未來的幾年裡，品嘗著揠苗助長生長出的苦果。
畢竟，靠日更漫畫、流量漫畫加速的行業，是違背內容邏輯的，帶來的隻是工作室機械的流水線生產模式。北巷就在微博提及一個諷刺的場景：彼時幾個漫畫人聚會已經不聊作品了，取而代之的是聊怎麼融資怎麼賺錢。“平台砸錢，投資人註資，公司成長，漫畫家賺錢，讀者有更多漫畫平台和漫畫作品看……表面上一片大好多方共贏。”
但這繁榮的背後，變現的問題依舊沒法得到解決。
漫畫的月票制度，始終無法像網文一樣，為作者提供足夠的資本。漫畫的變現最優解，還是靠轉化為其他IP，但動畫、遊戲乃至真人影視，都不是短期內就可以迅速面世、變現的產品。最終，許多漫畫平台走到了投資人撤資、平台虧損、讀者退場、漫畫家收不到款項的死局。
2018年的漫畫平台大角蟲欠薪事件就是一次集中爆發。當年8月，欠薪400萬的大角蟲漫畫遭到近50名漫畫作者的集體聲討，引發全網關註。網易漫畫也在它原本計劃上市的這一年，走完了它短暫的一生，像後來的有妖氣一樣賣給了B站。
始自2009年的互聯網漫畫“妖氣”，至此僅殘留餘味，再不見往日野蠻生長的蓬勃樣貌。
“長不大”的國漫
有妖氣的衰頹是時也命也，是資本揠苗助長得到的苦果，也是國產漫畫行業長期不健全的模式之下，造就的一種必然。
作為原創漫畫平台，有妖氣的核心競爭力，自然是優質的原創漫畫IP。有妖氣的漫畫作者出走加速了它的衰落，而這本身是一個國產漫畫行業面臨的共同難題——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的行業規則下，原創漫畫作者除了極少數頭部以外，其他人都很難“賺到錢”。
在ACG產業發展更為體系化的日本，漫畫家的收入構成之中，占比最大的往往是版權收入。在漫畫作為實體單行本或電子書售賣之後，作者可以收獲書籍售價10%左右的版稅。對於作品經過大量商業化開發的頭部作者來說，銷售衍生周邊所得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而這兩項收入來源，在國內的行業現狀裡都很難得到實現。
無論是以單行本進行售賣，還是像如今的網絡漫畫一樣實行月票制度或每一話收費，本質都是漫畫的“付費”。
而國內的用戶經歷了版權混亂的時期，大量的內容隻要網絡搜索就能得到完整資源，付費習慣沒有得到集中培養——網文行業尚且無法根治盜文亂象，更別提發展並不完善的漫畫。
用戶為漫畫本身的付費習慣都沒有得到培養，遑論對於漫畫周邊產品的消費。更何況國內對於ACG周邊產品的開發，更傾向於推出子供向的玩具，而非全年齡、實用性強的聯名產品。
相比之下，版權的售賣費用似乎更容易成為漫畫作者的大筆收入來源。但國產的動漫IP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得到充分的開發，《狐妖小紅娘》2012年開始在《漫畫SHOW》連載，但直到今年真人版電視劇才正式開機，作為頭部的漫畫作品來說，這樣的IP開發速度已經算得上緩慢——日本漫畫《齊木楠雄的災難》在2012年開啟連載，2017年就上映了山崎賢人和橋本環奈主演的同名電影，中間隻用了不到5年時間。
漫畫的IP開發落後一步，因為早期資本的目光，投向的是發展更完備、也更容易改編的文娛內容，即網絡小說。《十萬個冷笑話》在2010年6月在有妖氣開啟連載，這個時間，唐家三少的《鬥羅大陸》已經寫到了完結的尾聲。
而同為文娛內容產品，漫畫的投產比和大眾影響力，又遠遠低於已經發展成型的網絡小說。
2021年，當時還是奧飛娛樂副總裁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經闡述過兩種內容細分領域的差異。他提到，在過去的幾年裡，同屬於在線閱讀范疇的網文，日子明顯好過在線漫畫，而背後的邏輯十分簡單：“用戶消耗同樣（甚至更長）的時間，小說平台付出的內容成本會遠低於漫畫平台，這直接決定了兩者之間利潤率會有很大差異。”
漫畫創作本身就包括腳本、分鏡、上色等多個工序，《銀魂》作者空知英秋曾經有9個助手，《爆漫王》的作者如同他們的主角一樣，是一對腳本家和漫畫家的搭檔。人力成本更高，時間成本也不少，比起日更是及格線的網文行業來說，漫畫保持穩定周更就已經實屬不易，而在快節奏、碎片化的閱讀習慣成為時代主流之後，閱讀習慣相對慢節奏的漫畫，本就處於劣勢。
更何況，包括漫畫在內的ACG品類，原本隻是小眾愛好者們聚集的領域，在行業引入互聯網思維、漫畫被搬上網絡之後，勢必要向大眾取向妥協。
而互聯網衡量內容價值和大眾取向的工具，是流量與算法。
男頻、女頻等標簽，已經在網文數十年的積累下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受眾的閱讀習慣，被不少人嗤之以鼻的霸總戀愛漫畫，成為了漫畫平台最為流水線、也最為容易受到觀眾青睞的品類。同時，積累了原作粉絲的IP，也加入到漫畫平台的競爭之中，而對於平台來說，他們所考量的一定是整個IP矩陣能夠獲得的聯動收益。
這並不是在詬病網文擠占了漫畫的市場。對於一片混沌的漫畫行業來說，網文IP的進入，給了不少作者能夠收獲平台推薦、流量傾斜和穩定收入的機會，但也進一步讓漫畫作者成為了平台IP生產鏈條的“打工人”。
主打原創漫畫的有妖氣，曾經是國產原創漫畫在互聯網的一片“花園”。而在這片花園凋零之後，下一個能夠最大限度地孵化原創漫畫的場域在哪裡？那些看著有妖氣漫畫長大的國漫讀者們，很難得到一個回答。
參考資料：
1.何以“有妖氣”？ 《THINK BIG幻想》
2.《十萬個冷笑話》誕生記：一個「對不起觀眾」的偉大成功，極客公園
3.二次元漫畫公司“有妖氣”：吐槽就是生產力，新浪科技
4.被嫌棄的“有妖氣”的後半生，電廠
